学区房、私立外国语、补习班、南极游学、出国交换……你能想象到的“鸡娃教育方案”,我都体验过。作为鸡娃本鸡,我想给即将生育的北上广深父母们,分享一下我的血泪史。以及,我都被鸡成这样了,也没有出人头地啊!
大家好,我叫王食欲,一名接受“鸡娃教育”长大的95后女生。我生活在北京城八区中公立教育的洼地——朝阳区。升学是我从小到大每隔几年就要面临一次的巨大挑战。在升学的道路上,辅导班是绝对少不了的。
第一次上辅导班,是我四岁的时候。爸妈为了让我素质教育全面发展,给我买来了一台古筝。从此,我便开启了古筝考级的噩梦之旅。从四岁到十三岁,我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考到了中央音乐学院古筝八级。期间换了六位老师,四家辅导机构。直到最后一位老师的收费价格在本世纪初飙升至每小时1500元时,我妈才放弃让我继续学古筝的。
为了让我幼升小时能有一份出挑的简历,我妈又是送礼又是送钱地让辅导机构的古筝老师帮我争取了一个在剧院演出的机会。
是的,2001年,北京的幼升小,就开始做简历了。只不过那时候我的简历不是PPT格式的,而是用word排版,再送到打印店彩色印刷、装帧成册。
这样的简历册子,我妈印了五十多份。她亲自跑了全北京最好的一批小学,挨个投了简历。
当然了,我这种除了会弹古筝,拼音和英语都不太会的孩子,是不配进入这些优秀小学的。芳草地、史家胡同、育民、皇城根、实验二小等市重点小学纷纷把我拒掉。最终,我们在离家最近的一所朝阳区重点小学,交了一万块钱择校费,入学念书。
在这所区重点小学里,没上过学前班的我,受到了来自老师的各种嫌弃和鄙夷,甚至还被班主任建议去上一下特殊辅导机构。
小学前三年,在数学方面我每周六要去学“华罗庚数学”。据说“华数”是“奥数”的必由之路。奥数太难,只适合四年级以上的学生。但华数相对简单,可以早早就学起来。
当时的北京,主打K12的私立辅导机构并不算很多。大部分孩子想上补习班,都需要求助当地的少年宫。
四年级以前,我常去的就是朝阳区的一家少年宫。每周六的安排是:早上华数课,下午古筝课,晚上英语角。除此以外,我还学过一年的芭蕾、一年的跆拳道和一年的工笔水墨以及一年的素描。
华数貌似提高了我的智力。在四年级数学考试拿了一百分后,我妈妈十分膨胀地给我报名了奥数班。从此,我离开了少年宫,开始在各个中学包办的小学生教辅班穿梭。
什么叫“中学包办的小学生教辅班”呢?这要从电脑划片这个概念开始说起。我记得我是北京头几批电脑划片进行小升初分配的学生。所谓电脑划片,就是依据学生的户口所在地,以随机分配的方式,将学生分配到附近的各家中学。有的学校是重点中学,有的则是垃圾中学。
我的一位小学同学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但由于家长没给她报考小升初提招,完全让电脑划片接管她的未来,导致她进入了一所极差的初中。后来,她连高中都没有考上,止步于职高。这个例子在我们小学并不是唯一的。
重点中学想要更好的生源来保证自己的升学率,于是,它们决定在电脑划片之外,搞一个“提前招生”。也就是说,在电脑划片前,优秀的小学鸡们,通过提前招生考试,可考进自己想去的中学。但这个考试非常难,几乎可以达到初一初二期末考试的水平。
为此,这些中学建立了自己的奥数班、语文班和英语班,面向全市招生。有些在辅导班表现好的学生,甚至可以得到老师的内推名额,直升本校。
好在我有一个“东亚虎妈”,她可以不辞辛苦地陪我一遍一遍学鸡兔同笼和火车追及问题。为了能让我记住公式,她又学鸡叫,又学兔子跑;还拿着筷子当火车一遍一遍给我演练啥叫相遇啥叫追及,为啥火车车身的长度也很重要……
这两年网上出现了很多海淀妈妈的段子。我看了几条,实在是嗤之以鼻,不足为奇。什么地铁上练英语啦,什么线性代数解决鸡兔同笼问题啦,这些我妈早就玩腻了。
我妈能成为一个“虎妈”,绝对是因为她受到了中国高考教育的恩惠。她就是通过高考改变命运,从小地方来到北京的。我妈,一个山西晋中小城的女孩,可谓是她那个年代的“小镇做题家”。在她高考结束后,她自信满满地回家让我姥姥给她缝被子,说:“赶紧缝被子吧。我马上就要出去念大学了!”
我姥姥一把捂住她的小嘴:“不许让别人听见。万一没考上,丢死人了。”我妈不屑一顾。果不其然,她真的考上了大学,而且是哈尔滨工业大学。这要放在别的考生身上,得开心得要死。可我妈却哼哼唧唧地凡尔赛:“嘁,还是没考上北大清华。”
坚信高考改变命运的我妈,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但她比其他母亲强的一点是,她真的能以身作则。鸡娃之前,先鸡自己。我学过的东西,她都学了一遍。不仅如此,她陪着我去图书馆自习时,还能利用辅导我的时间之余,自己顺手考下了多个工程师资格证。
我妈的努力是有目共睹。面对她的勤奋,我实在不好意思叛逆和反抗。她让我学,我只能乖乖地学。毕竟她都能做到,我凭啥不行?
所以,当我妈在地铁上和我用英语练习会话时,我只能忍受着一车厢人的注目,羞耻地用英语回答她的问话。
所以,当我妈趁着做饭那点工夫都要逼着我背两首唐诗宋词时,我只能在那里“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所以,当我妈让我练习枯燥的指法时,我也只能坐在古筝前,一遍一遍弹奏毫无旋律的《四号练习曲》。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是科学技术课。这堂每月仅300元的课程教会了我电焊、电锯和制作手工小火箭、塑料四驱赛车以及太阳能永动小喷泉。甚至,在这堂课上,我曾观摩了最早期的乐高编程组件教学。可谓是花了最少的钱,却走在了K12科技教育的最前沿。
升入小学六年级,全班的家长都开始紧张了起来。准备买学区房让孩子增加电脑划片入重点中学可能性的父母们,已经开始到处看楼盘了;有后门关系的家长,则开始四处走动,打算提前塞钱购买内定名额。
然而,我父母的职业都与教育口无关。而我家刚刚搬到了附近学区荒芜的朝阳公园。学区房是没可能了。买内定名额更是去之甚远,想花钱走后门,都不知道该让谁来帮忙。
我身边的同学们一个个地被提前招进各家重点中学。有的人靠父母,有的人靠实力。我是父母和实力都没有。
经过了一番混乱的小升初提招考试后,朝阳区除了一个团结湖X中以外,没有任何学校肯收留我。
但我的虎妈不满意,她决定带我跨区考试,上私立外国语中学。于是,我开启了满北京城考试的地狱模式。最终,在一所崇文区(现在是东城区了)的外国语学校,找到了我的归宿。
这所外国语学校虽然是私立学校,但感觉更像民办。基本上来说,只要家里有钱,就能来上学。我们班里,光是智力有明显缺陷的孩子,就有两名。还有一个同学似乎有些精神问题,经常躁狂,摔班里的桌子椅子垃圾桶,还大骂老师父母。我很理解这三名同学的家长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可是我也亲眼目睹校园暴力事件不断针对着这三名同学。
总而言之,这是一所极其分裂的初中。进去的第一年,我就觉得自己被坑了。品尝到小升初失利的我,再也不敢放纵自己,开始拼命学习,自己主动要求报辅导班。我想尽一切办法去当学习委员、班长、团支书、学生会主席,只为了自己中考时,简历能更漂亮。
那个时候,唯一放松的方式,就是自己写写小说。我当时最大的愿望是能像韩寒一样休学写作,有充足的时间赶紧把我在写的小说更新完。当然了,我这个梦想是不会得到虎妈的支持的。父母总希望为我们选择最稳妥的道路。这一点我也很理解她。
不过,我的虎妈还是给了我很多零用钱,让我足够去买书、买CD和我喜欢的杂志期刊。在这些杂志上,我逐一投稿,也确实发表了一些散文和小说。
没想到,这些发表的文章,让我在初升高的提前招生考试中脱颖而出,获得了北京四中实验班的青睐。
进入四中,鸡娃就更多了。我这种靠补习班和那么一点点写作小天赋勉强考进来的学生,实在是不值一提。
大部分学生和他们的家长,都是人生体验派。当我第一次在地理课本上见到东非大裂谷时,我的同学已经被家长带着去过了。实地考察过,当然记得更牢、理解得更好。学习对他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不需要什么重复性训练和刷题。理解了,就能背下来;背下来,就能学以致用。
那时候的四中校长追捧素质教育,从不要求学生上晚自习。就算是高三,晚自习也绝非强制(不过基本全班同学都主动上晚自习了)。而且一周五天,每天都必须有体育课(到了高三也是如此)。
我记得我们经常下午三四点就放学了,和欧洲的高中差不了太多。放学后有各种各样丰富的社团活动,比如桥牌俱乐部、金帆合唱团、文学社(每个月出一本杂志)、中文戏剧社、英语戏剧社(每年都去爱丁堡和阿维尼翁演出)、天文社团(匹配校内天文观星台)、古典音乐鉴赏社团、观鸟社(每周拿着望远镜去圆明园找鸟)……
我印象非常深刻的社团还有“模拟联合国”。就是一群高中生坐在会议室里假装自己是各国领袖,穿着西装小皮鞋,用英语进行演讲,试图解决非洲饥荒、美国管理、澳大利亚环境保护和印度种姓制度及贫富差距等诸多世界问题。
当然了,我们学校的国学社也是一朵奇葩。每年9月10日,国学社的社团成员们要去国子监祭孔。整个国子监都会被我校国学社承包。学长们拿出自己写的祭文,琅琅成诵。一篇祭文一千多字,里面大概有二百多个字我不认识。可见学长们的汉语能力有多么卓绝。怪不得国学社里很多学生都升入了北大中文系。我现在居然还自称是作者、编剧,实在汗颜。
除此以外,还有摄影社团。摄影社团玩的都是高阶设备。人手一台5D Mark2算不了啥。我们还搞自制六角飞行器,能平稳带动一个卡片相机飞到十层楼高。有一年学校运动会,摄影社团的飞行器现场直播了足球比赛的赛况。
我最喜欢的四中社团,是爱心社。每年我们学校的新年舞会,都由爱心社来拍卖校长的一支舞。家长们出钱让孩子们竞拍,拍卖所得都将交给爱心社,支援偏远山区。爱心社还和部分山区的小学建立了联系,寒暑假时,会带着四中的学生们,到山区支教。
我上高中时和同学走了五个省份,拍了一部尘肺病题材的纪录片。纪录片在四中的礼堂放映后,爱心社帮助片中的农民工友们举行了慈善捐款,获得了五万块钱,支援他们做了洗肺手术。在我心中,爱心社是北京四中最有意义的社团。
除了这些可以免费参加的社团以外,四中还有很多付费的游学项目。我记得,四中最贵的一次游学项目,是去南极考察。
我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过了一周才记得和我爹妈提起这件事。我的虎妈痛彻心扉地认为我失去了一次良好的学习机会。于是,不甘落于人后的她,逼着我那个寒假去了美国做交换生。
为了能把这次游学“利益最大化”,我决定一边在美国上学,一边写一本散文集,讲述我在美国做交换生的故事。回国后,在各位老师的帮助下,中国文联出版了我这本散文集。
但出书这件事在四中根本不值一提。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班一共18个人,有三个人都在高中时出书了。还有一位学生坐拥两项国家专利,在北理工跟着博士导师一起做实验;另一位爱好摇滚乐的学生正在出个人专辑,录音棚用的都是Universal Studio。物理竞赛全国第一、保送清华,以及被常春藤名校录取这类的“常规操作”,咱就不提了。
我的四中学弟早就休学创业,自己编程开发的社交软件都获得百万天使投资了。人家17岁就被称为“小乔布斯”呢。
高中毕业,我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目前的职业是编剧、作者。你也可以理解为:自由职业或者……无业。年收入比北上广深的普通小白领稍强一些。我买得起车;但只靠自己的话,依旧无法买得起北京的房。
我们的爹妈鸡了我们二十年,可却万万没想到,我们没有机会开疆拓土,还是只能在他们原先开辟的那一块小小的土壤上精耕细作。
我们这种90后被鸡大的娃,就算早已在能力上超越了父母,但我们还是无法从财富和成就上超越我们的60后爹妈。
我的鸡娃朋友们很多已经想开了:有的副业搞起了烘焙,有的辞职当酒保,有的在B站做UP主,还有的竟然去做了健身教练、外卖派送员。
当初创业的,厌倦了用PPT骗投资;当初下定决心搞学术的,已经对学术圈彻底除魅;当初热爱艺术的,差点跳了泰晤士河;当初追求财富自由的,现在纷纷背上了贷款。
我们去了那么多国家,学了那么多知识,拿着硕士博士的文凭,专利著作等身……最后还不是一样搬砖996,或者连工作都不要地混混日子?
我女儿最近写了一篇文章《北京第一代“鸡娃”给大家讲讲内卷教育的切肤之痛》(就是上文),在朋友圈火了。说实话,她写这篇文章时,我都不知道,还是我的同事转发给我的。
看完文章,我也产生了一些关于“内卷教育”的思考。我写这篇文章,给我的女儿,也给所有正在鸡娃或者打算鸡娃的父母们。
“内卷教育”这个词也是我从女儿的文章中第一次接触到的。我赶紧上网查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内卷教育的本质,我从知乎上看到的解释是,一群人为了争夺教育资源,每个人都付出更多受教育的成本去争夺资源而形成的严重内卷。具体就是靠课外班、辅导班、培训班等等形式压缩孩子的休息时间,拼命让孩子刷题、上课、做作业考进为数不多的好学校,争夺教育资源的内卷过程。
首先,我不认为我女儿算第一代“鸡娃”。“鸡娃”从古代科举时,就已经成为中国父母的惯性了。我小时候也是一个“鸡娃”。只不过我那时没有那么好的打鸡血的条件,一切进步只能依靠父母的鞭策。
我生活在一个非常清苦的小县城。我的母亲是一名全职家庭主妇,经济不独立、没有收入,完全依靠丈夫的照顾。她一共育有四个孩子,我是唯一的女儿。但我的母亲完全没有受到那个年代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相反,她更愿意倾斜一切家庭资源用于我的教育上。
在母亲的鞭策下,我成为家里唯一一个大学生。毕业分配到北京工作,我走进了大城市。看到外面精彩的世界时,我非常感谢自己的鸡妈。没有她“鸡娃”,我可能还在靠体力赚微薄的生活费,靠小摊小贩维持日常生活,靠取悦男人来换取一件漂亮衣服。没有休息时间,没有社会保障,被风风雨雨过早地打磨成一个黄脸婆。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人生经历,我不由自主地要去“鸡”自己的下一代。尤其是,我的下一代是女儿。
我的娃只快乐了三年。4岁一上幼儿园,周边很多鸡妈鸡爸就会给你耳边灌风,说该给孩子报艺术辅导班了,画画、跳舞、唱歌、乐器样样都得报上,半年就能看出孩子的天赋和爱好,然后再做删减。
看看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自己的孩子,突然就会感到惭愧和心慌。你不由自主地想跟人家家长聊聊,怎么教的?怎么那么牛?
聊得多了就发现,人家的孩子有各种才艺,上各种艺术辅导班,自己的孩子要跟人家比能不上辅导班吗?
尤其是看到一些已经是国企高管、私企法人、政府部门领导的家长还那么努力地“鸡娃”时,你就更有了紧迫感,唯恐自己的懒惰把娃的大好前程给耽误了。
于是你就会被这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众多家长裹挟着,加入了送娃进各种培训班的洪流中。
我一直认为,“鸡娃”是父母应尽的职责。生娃就要对娃负责任,否则就别生。
生娃而不“鸡娃”是最糟糕的家长,我不想做这样的家长。家长的资源条件各有不同,“鸡娃”的方式不同,本质却是相同的,都想尽最大努力把孩子拔高一个阶层。
有人说,富人、官员家长用得着“鸡娃”吗?人家娃出生的起点就在你娃的终点上。你不是富人,也不是官员,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鸡娃”?只是“鸡娃”的方式不同而已。
我有位客户是药厂的老板。他在别墅院子里花100多万给自家两个娃做了攀岩墙,让娃们锻炼勇敢和坚毅。这是用钱鸡娃。
还有一位私企老板朋友,坐拥十亿资产。然而,他在北京炎热的酷暑中,从不让娃们开空调。他说:要让孩子们懂得资产来之不易,懂得节俭,懂得珍惜。他能给员工开高薪,却不能给自己的娃开空调。不花钱,也是用钱鸡娃。
富人也好,官员也好,人家本来就是“鸡娃”的样板,这样优秀的家长都现身说法地“鸡娃”,你有什么道理不“鸡娃”?
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有责任的。“鸡娃”,往冠冕堂皇的方向上说,是要培养一个对社会、对人类有用的人。从私心角度讲,你肯定不想自己的娃以后比别人差太多。
人的能力有大小,“鸡娃”的方式和结果不尽相同,但“鸡娃”是一个为人父母必须要完成责任。
我孩子学古筝的时候,年纪太小。上完课,她很快就忘了老师教了啥。我得先替孩子学会了,指法练得比她还标准,这样才能复刻老师课上的内容。孩子在科技培训班里学了制作飞机,我得跟她一起想办法让飞机飞到蓝天里。孩子学火车相遇问题,我就要跟她一遍一遍在客厅里来回“相遇”。这叫跟孩子一起成长。
“鸡娃”还得让自己变得心狠。当带着4岁的孩子穿过半个北京城去上培训课,她在你自行车后座位上睡得东倒西歪的时候,你不能心疼得掉眼泪;古筝指法不对时,你在一边拿着小尺子敲她手,她委屈掉泪的时候,你得忍住心疼;当她所有的快乐童年时光被“鸡”得泡在各种培训班里的时候,你不能可怜。可怜心疼她的时候,就狠狠心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了她将来能够在激流勇进的社会中照顾好她自己,一切很值得。
你还必须是个教育情报员。你得跟各种“鸡娃”家长保持密切联系,特别是一些掌握教育信息的家长,他们会告诉你,哪个培训学校教学质量更好,哪个老师更能让孩子事半功倍,哪个学校在提前招考好学生等等。有了这些信息,你能给孩子寻找到更多的优秀教育资源。
你还要成为教育投资专家。“鸡娃”要把自己有限的资金用在刀刃上。你要分析,哪个培训班性价比高,哪个教师的课值得购买。绝对不做那种为了寻找安慰,花10万元,把自己孩子扔到中考冲刺班里不管不顾的家长。孩子听课后的感受和成绩反馈,是最重要的评判标准。
古筝学到五级就再也不想学,眼看要半途而废的时候,你得给她讲同事女儿的故事:姐姐高中演出不能弹出一曲完整的钢琴曲时,回家抱怨妈妈为什么小时候不逼着她坚持学完?
初二时,非要辍学去写小说,你得初二时,非要辍学去写小说,你得赶紧跟她说,读完高中和大学,会有更好的文化积淀,那时候再写小说会更好。
我这一路走来,“鸡”得自己劳神费心,终于把她“鸡”到了北京四中。以为大功告成了一半,再“鸡”一下,上个清华北大,毕业后找个好工作,作为家长也就完事大吉了。
在这里,你娃不用刷题,老师会把跟知识点结合在一起的例题,不断改变条件,演变出无数道题来,做一道题就会所有道题。就像孙悟空看白骨精,无论怎样变换外表,她无非还是白骨精。语文老师不会逐字逐句教娃翻译文言文,却让娃写《醉翁亭记》的语言魅力。历史老师不用讲课本知识,辩论中的娃们自觉自愿地延伸阅读了所有相关史料。
老师们引领启发着娃们,让他们对所学知识产生着浓厚的兴趣和热爱。娃学得轻松了,学得自愿了,学得开始思考自己的爱好并付诸于一生孜孜不倦地追求了。
尽管这么好,可我还是有点后悔把她鸡到了北京四中。因为这类重点中学的家长和学生环境,无时不刻不在刺激着我。
这里的娃个个优秀,你的娃只是其中的一粒沙,掉进去就没有了。常年做人尖子的娃突然不再显眼,心里满是自卑。这里的娃爸娃妈都比你优秀:有的是高官,有的是富商,还有的是高知。人家的爹妈比你有钱、有权、有知识,人家的娃还比你娃优秀。
人家“鸡娃”的格局完全跟你不一样:人家可以让娃放下学业去骑行全国;可以花巨资送娃去南极科考;可以让中科院的院士带着搞专利发明;可以让娃出碟唱摇滚。
我的娃那时候心智还不成熟,经常回到家跟我哼哼:你要是能像谁谁谁家的父母就好了,可以让自己孩子躺平,直接成为名流;如果能像谁谁谁的父母那样也行,卖套房子送娃去英国读高中,再卖一套房子送娃去美国读本科,再卖第三套房子办加拿大移民;再不济,你们也可以成为谁谁谁那样的父母,崇文门一条街都是人家的店铺……
十四五岁的她,还不能理解什么是“世界的参差”。在她心中,父母是全能的。她以为她只要听我的话,努力学习、努力成长,就能获得和同学们平等的起跑线。但重点中学告诉她:她不能,就算她多努力,她的赛道已经落于人后。
我不喜欢粉饰太平,更愿意将真相告诉女儿。我坦诚地对她说,我做不了高官,发财也晚了点,说实话,卖套房子送你出国读高中,我觉得性价比太低。最重要的是,我确实没有竞争过你同学的父母。
娃皱着眉头,严肃地问我:“那妈妈,你能不能也努力一点?”娃大手一挥,开始替我制定目标:“这样吧!咱俩商量商量,期末考试我进年级前30,你争取提个干?”
可是,你鸡娃时,娃小,未来很远,发展空间很大。但娃鸡你时,你已经五十知天命了。
那段时间,挫败感让我心情沮丧。有时,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呆呆地看脚下的一群蚂蚁。它们在往窝里搬面包屑,有的搬得多,有的搬得少。它们的世界你能看得见:搬多搬少能改变什么?蚂蚁就是蚂蚁,搬得再多你也是蚂蚁,变不成蝴蝶。在浩瀚的宇宙里,我们人类就是这样的蚂蚁。
当时,有四中的家长要拉我进什么“北京四中高端家长群”。里面都是一群中产以上的爹妈讨论育儿经。我光是看着群名就害怕,直接拒绝:算了算了,我不配。
后来我发现,四中像我这样“感觉自己配不上自己娃”的父母居然有很多。大家都跟我一样焦虑,一样恐惧内卷。
有的娃才十五六岁,就不由自主地想出名。他们逼着父母给自己上电视台、上报纸,只想快点超越那些比他们还优秀的同学。
有的娃鸡着鸡着竟然焦虑抑郁了。我女儿高三时总是回家跟我说,她班里有个女生只要没考上年级第一,就会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而我自己的娃,莫莫名其妙地想开了(也可能是想不开了)。她上高中时竟然开始吃素和研究佛教。她跟我说:“妈妈,《金刚经》说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我这次没考到平均分,咱不能往心里去。”
北京四中的老师们恐怕也看多了这样的精英教育。我能从每一次的家长会上感受到,老师们在极力劝说家长们不要再内卷鸡娃。但班里只要有一个人报名辅导班,其他人都会担心自己被落下的。这是中国父母的陋习。
那么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幸福的普通人?我苦苦思索,也想给别人一点教育娃的浅薄建议。但教育是不可复制的,每个人的受教育路径都不一样。即使是你有两个娃,教育第二个娃也不能完全套用教育第一个娃的经验。
我认为,幸福的普通人,就是能够找到人生支点的人。这个支点不应该是成绩、分数、工作成就、名声威望等一切可以被量化和横向比较的事物。相反,人生的支点应当是因人而异的。
孩子喜欢艺术,就多带ta看展,尽自己可能地为ta提供学习艺术的条件;孩子热爱运动,那就鼓励ta多多锻炼;孩子痴迷于游戏,别急赤白脸地送ta去杨永信那里电击疗法,不然你恐怕会折损一位出色的电竞运动员呢!
鸡娃不应当按照社会标准来制定。不是学好语数外,就能走遍天下的。而是要为娃提供ta梦想道路上的养分和支持。引导ta寻找自己热爱和喜欢的领域,让ta畅享其中,逐渐深入,不断挖掘。
人的一生非常短暂,一辈子只够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必须是娃所热爱的领域和专业。一旦发现这样的领域,就鼓励支持娃勇敢追求,一直向前,绝不动摇。这才是娃一生的情感支点和奋斗意义。
闺女来了句:“等你退休了,我给你报个钢琴班和摄影课。你也得丰富一下老年生活。”
“那哪儿成!不能光我们九零后996啊!你们退休人士也得卷起来!”闺女迫不及待地搓搓手,“五十多岁还年轻,你还有半辈子要发展呢!咱不能比别的老头老太太活得差!”